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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谓在讲台上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解着勾股定理，一边用绳子尺子演示。坐着的学生都是鄞县各乡正在就学年纪的平民子弟，大的十八九岁，小的七八岁。平民家庭没人愿意女儿出来就学，因为既不能靠科举提升地位，还减少了家里的劳动力。所以，坐在第一排的杜瑗格外引人注目。她原本每门课都听的，可大家发现，渐渐的，她好像只出现在算学的课堂了。

这天，王安石、沈谓、甄宓三人在县学的教师办公室中碰头。王安石因为前一阵到州里办事，正在向二人询问县学的运转情况。

甄宓说：“不少学生都跟我提，家里快农忙了，希望县学能停课一阵子。”

沈谓补充：“我这边也是这样，都说今年大丰收呢。”

王安石一听就乐了：“可不是吗，咱们初春贷下去的第一波青苗就要长出来了。啊，要收利息啦。”谈到钱，他的眼睛比平时更亮了。

沈谓道：“幸好你是在这海边小县，要是在朝堂，那些君子立马要骂你是言利小人了。”

王安石笑笑：“所以我不进京啊。”

是啊，王安石行事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利落，没有纠结暧昧的地方。不用和内心交战的人可以多出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做事情，能做成多少事情啊！甄宓很羡慕。

确实，王安石又要“生事”了。

“鄞县本来背靠大海，没有干旱的道理，但这几十年因为水道破败，只要雨水少，庄稼就没法灌溉。我打算在农忙之后集合民力，把鄞县的水道修一下。”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似的。

他的脸上是一种热切又平静的神色。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却没有被空虚击中，依然对之充满愿意一试的热情。

甄宓忽然有点庆幸是穿越到这个时间这个地点。她见过太多牛人的终点，却很少看见他们是怎样一路走来。她有莫大的好奇心，想要见证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一步地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。

可这一次，他失败了。

水道修了一半，遇上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，只得停工。还有不少民工在修水道时受了伤。集合了整个县的民力，事情却半途而废。王安石任凭自己淋在雨中。

再次醒来时，王安石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中。他昏昏沉沉地，口里喃喃地念着：“贪……贪……”。他无力的手握住床边看护他的甄宓，问：“是我，贪功，害了人。”

甄宓心里有一种又甜又酸的异样感觉涌出，是因为看到了坚强之人的软弱吗？她柔声安慰他：“你不是为自己，是为了百姓好。”

王安石积聚起一些气力说：“我不过是个凡人，有机缘做成几件事，就以为是自己的能力。我有掌握一县的权力，却因为过度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滥用它。我害了人。宓儿，我害了人。”

他刚刚说了什么？

我刚刚说了什么？

几乎同时，两个人的手像是触火一般缩了回来。

一切像静止了一样，连药香味也闻不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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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修水渠失败的事情是在王安石知常州时，这里放到鄞县了。